以前我也喝茶,紅茶、綠茶、花茶都分得出來,而且知道好壞。甚至還有機(jī)緣看到陸羽的《茶經(jīng)》,在云南看到古老的茶樹王,在杭州看到龍井茶樹和茶垅,連同龍井寺旁古人專一用來泡茶的龍井泉,連同工人炮制茶葉的整個過程。甚至還聽到很多關(guān)于茶的故事,和茶人們談茶道,觀賞茶藝表演。最玄的要算把禪和茶弄在一起的佛門中人了。他們說禪中有茶,茶中有禪,習(xí)禪如品茶,品茶如習(xí)禪,大家都這么說,玄玄乎乎的,至于茶中怎么個禪味,禪中怎么個茶味,我至今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更沒有體味到。禪門大德的開示中又很鮮將禪茶并講,所以至今我的心里也還是二二乎乎的。
在玻璃杯中沖龍井茶,水不要太燙,不要蓋蓋,這是杭州人教給我的;在泥壺或紫沙壺中泡烏龍茶,水要開要燙,要蓋嚴(yán)蓋,這是福建人教給我的;如此種種不同的茶具,不同的技法,可以說是林林種種,花樣百出,說不能盡,書之不完。
但這些在我看來,也都是花活,因為到底茶是什么味道,完全在于喝茶或品茶的人。
花茶酷似老北京,溫溫厚厚,茶和花的香味兒,耐聞耐喝。你可以大碗大碗大杯大杯的喝,解渴。也可以慢慢扎巴著喝,隨便,沒有那些許講究。所以南方人說北京人喝茶是“牛飲”。
鐵觀音、烏龍茶恰如閩南人,他對你的那份情意你要細(xì)細(xì)的品味,在舌尖,在上腭,在喉間,只能小盅小盅的,和著那苦澀,和著那濃香,拿捏著品茶的規(guī)矩,吃著茶點。所以閩南把喝茶說成是品茶。
龍井茶正如蘇杭人,清清爽爽。朋友遠(yuǎn)近,經(jīng)濟(jì)往來,毫不含糊。借的是借的,必須還。給的是給的,不必還。沒有什么好羅嗦的。弄不靈清的事,蘇杭人不喜歡。粗魯?shù)谋狈饺耍罂诖罂诘睾三埦?,末了,抹抹嘴,說有一股青草味,把難堪和痛苦留給蘇杭人。所以,龍井茶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呷,三遍過后,可以將水濾去,把茶葉吃了,真嫩。所以蘇杭人把喝茶叫吃茶。大熱天,在市面上奔來跑去,外灼內(nèi)熱,喝什么茶都只有一個目的,解渴,茶也就沒有什么味了。
大冬天,聚在一起,家長里短,外冷內(nèi)寒,是什么茶也只有一個目的,暖和,茶也就沒有什么味了。
我喝茶鬧出好大一個誤會。老和尚從陜西帶給我一盒價值五百元的陜青。我特意叫來幾位同道,實實在在的泡了一紫沙壺。大家剛喝一口,都不約而同“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連抹嘴邊說苦死了,比中藥還毒人。我小心地呷了一口,真苦,沒有一絲香氣,也沒有一點茶味。
我很委婉地打電話給老和尚。老和尚很耐心地給我說:陜青又名佛手,長在很高大的樹上,春天茶樹抽枝的時候,茶農(nóng)連同枝條摘下來,陰成半干,一個一個搓成麻花狀,再揉成一小團(tuán),所以一杯只須放一個,便可以喝半個月,你咋能泡半壺呢?。慷宜寤鹈髂?,味道苦中含香,是不可多得的茶中上品呀!
末了,老和尚墜了一句:“苦,才是人間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