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大,大到喝茶、吃飯都需舟車勞頓一翻方可如愿。常常牢騷中小城市的咖啡館、茶館遍處皆是,也總想知道巴黎街頭不是用來情調(diào)的咖啡是什么滋味。天子腳下這一點似乎還有待改進。不過,如果你不嫌地偏路遠,還是有些好去處可以慢慢去尋覓的。
品茶時的閑情雅趣,莫過知堂老人所語:于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塵夢。
裹在繁華都市中日日為稻粱謀計的蕓蕓眾生如我之輩,莫不憧憬偷閑片刻;更有商人者,欲覓靜僻之所,密議貨殖事。于是京城茶樓茗館忽如一夜春風(fēng),遍地花開。彼此間皆欲以富貴勝人,爭相雕梁畫棟、唯恐顏色不新,殊不知正犯了茶家所尊崇的“平和”大忌。
無論是以“和敬清寂”為精神的日本茶道,還是重在“心物合一”的中國茶藝,茶室鋪陳自然半舊遠勝于簇新,素樸當(dāng)強于浮華。茶熟香暈、鳥啼花開、山清雨新,皆有入畫之妙。
雖然北京人一向愛喝茶,但尷尬的是北京自古無名茶。說這話也許會引來北京人的怒火,但較之杭州龍井、蘇州碧螺、信陽毛尖、武夷巖茶、安徽祁門、云南普洱,多年來北京似乎只有一種“茉莉花茶”,獨撐著局面。
茶中放茉莉花,是因為北京人愛養(yǎng)茉莉,但更重要的因素是早年間北京水質(zhì)不潔,異味很重,放幾朵茉莉花以做遮掩。
比好馬配好鞍更重要,好茶葉必須要有好水。北京當(dāng)年最好的水當(dāng)屬乾隆賜名“天下第一泉”的玉泉趵突,但只供紫禁城及王公貝勒飲用,平常人家可望不可及。玉泉水好,在于水質(zhì)極輕,而水質(zhì)輕者則味必甘,飲之而蠲疴益壽。
前幾天,和朋友夜走京西古道,友人邀我到靈山腳下“靈之秀茶藝館”喝茶雅聚。我們見到了茶樓主人張健民。此人善歌好客,素有“京西百靈鳥”之譽;而茶樓修建得古樸盎然、一掃浮華之氣。目睹一撮不知名的茶葉放入面前精巧玲瓏的茶壺中,用沸水洗后悶泡,隨著細碎的滋滋聲,可想而知纖細窄薄的茶葉正在慢慢舒展。待杯中湯色漸黃透綠,滿室頓時彌漫起幽幽香氣。
建民頗為自豪地說,泡茶用的是京西山泉水,清純甘鮮,這令我頓時想起了禁苑中的玉泉山水。靈山與玉泉同屬騰蛟起蟒、鐘靈毓秀的西山,自然巖壑幽深、澗泉潺潺,靈山水亦當(dāng)有靈氣。杯中的茶葉則是用生長在靈山陽坡草甸里的黃薈的莖、葉、花自制而成的野山茶。此茶分為兩種,一種是蒸青,一種是炒青。蒸青茶香氣馥郁幽長,滋味醇厚;炒青茶清香高雅,回甘秀爽。由于靈山海拔高度超過泰山、黃山,至夜層層霧氣柔煙般籠罩在黃薈上,四周花香木氣侵染其間,未經(jīng)蒸炒早已清香四溢了。
建民說,靈山百姓祖祖輩輩飲用這種野山茶已有近千年歷史。每逢秋季,村民們便攀山采集,用以待客。有趣的是,靈山腳下有一座靈水村,曾出過24位舉人,他們皆嗜飲野山茶,即使入京晉爵也不忘令村人送去。這頓令野山茶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古諺曰:禮失求諸野,那么塵世中的眾生是否也該向尚未曾喧鬧的野中去尋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