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新朋老友相聚,都免不了要豪飲幾罐啤酒,至少也得小酌幾杯薄酒,慢慢的這好像就成了慣例似的。故此聚會就意味著喝酒,這可是令我既興奮又難受的差事,興奮的是能和朋友海闊天空的瞎扯;難受的是喝酒,不豪飲好像就感情淡了點(diǎn)。而我這人,臉皮薄,一聞到酒味,就如見到美人,臉?biāo)⒌镁图t了,而且是徹頭徹腳的紅,不得不冠其名曰:易發(fā)慢退。往往這個時候就特別難受,你說我沒喝高吧,瞧這把臉又說不過去;你說喝醉了吧,可頭腦又清醒得很,連末尾吐的次數(shù)和姿勢,以及吐的內(nèi)容卻是如數(shù)家珍了如指掌。卯足勁喝了很多次酒,就是沒辦法喝醉,你說我跟朋友不夠哥弟嘛,這顯然不只我一人不同意這說法,就怕你不小心說了會招人揍。所以,為了不和我的胃過不去,我必須面對現(xiàn)實(shí),我不是海量,我只是杯量,茶杯的杯。于是我告別我短暫的酒色人生,選擇永恒的茶色人生。
酒喝不好,煙抽不來,就剩下這茶了。要是連茶也不沾,那人生就只能喝白開水了。魯迅說過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不過要享這“清?!?,首先就須有工夫,其次是練習(xí)出來的特別的感覺。在這里我把“功夫”解讀為“大把大把清閑的時間”,本來嘛身為潮汕人,潮汕功夫茶深入民心家喻戶曉,應(yīng)該說這種“清?!笔禽p而易享。只是像我這類小人物,你說忙得沒工夫吧,又不像;你說閑吧,又得時刻準(zhǔn)備著,大人物一會叫你端茶倒水,一會叫你陪狗撒尿,你說這一折騰,能有工夫喝功夫茶嗎?像我們這類生活在無限矛盾松緊無常壓力層層的社會夾縫中的人,選擇大壺茶或大碗茶應(yīng)該是符合時代潮流的,是比較務(wù)實(shí)的一件事。賈平凹先生說:“世上能用此等大杯飲茶的,一是長途汽車的司機(jī),二就是我了……” 我不是長途司機(jī),但我也用大杯飲茶來著。賈先生是名人,他的大杯有來頭,我的就簡單了,耐高溫塑料杯一只,有擰蓋的,挺大的,眾多商場都有賣,十幾塊錢一只。每天我就是帶著它上班下班,大口大口的喝著,雖說不是很文雅,但也是分解渴。我是粗人又是老實(shí)人,飲酒不海量,喝水卻是洋量。或許是我真是無行缺水吧,這不我的名字硬是把它改為帶有水的,本來我是很喜歡周總理的“周”這個字的。還有為了不讓人說“淡如水”,我就在水中加點(diǎn)茶葉,一來有點(diǎn)味了,二來有些色了,這年頭人不好色不好。
一個寫詩的朋友說,凝視著一小卷一小卷茶葉在溫?zé)釡責(zé)岬乃惺嬲?,那感覺就像欣賞美女魚在海里自由自在地游弋……我既沒有朋友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自然也沒有周作人“喝茶當(dāng)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同飲,得半日之閑,可抵上十年塵夢”的講究。很多時候我喝茶皆因生理的需求,渴了就喝,想喝就喝,“人無貴賤,誰都有分,上焉者細(xì)啜名種,下焉者牛飲茶湯,甚至路邊埂畔還有人奉茶?!蔽疫€是比較贊同梁秋實(shí)老先生的觀點(diǎn)啊,當(dāng)然我沒有他口福,什么“北平的雙窨、天津的大葉、西湖的龍井、六安的瓜片、四川的沱茶、云南的普洱、洞庭湖的君山茶、武夷山的崖茶”我只知道紅茶、綠茶,再多點(diǎn)就是什么水仙、鐵觀音、單叢等,能喝得起的也就是頂多一斤幾十塊的料。不過對于慣喝大壺茶的我,綠茶是首選。我喜歡綠茶的簡潔,綠茶的透明,綠茶香味的撲鼻,或許我還是年輕人的緣故吧,就喜歡新茶的沖,要是等到老了或許就會泡上老茶,聽說老茶能當(dāng)涼藥喝,特別是在清晨,語出一老人家。
照我這番牛飲,無論如何是喝不出什么講究的,更不用說什么茶道了。我不善品茶,只是特別特別喜歡那氣氛,比酒宴還濃。每當(dāng)和朋友喝茶,恰逢手機(jī)沒電,那是最愜意不過的了。比如在家里可以邊看電視邊聊天,要有茶相佐,肚子餓意頓生時,加點(diǎn)花生米或餅干,更覺茶之爽口,何懼漫漫長夜。又如時值吉日運(yùn)勢旺,友人邀上東山曲水流喝茶,道古論今,談情說愛,侃大山吹牛皮,百無禁忌,更覺心曠神怡。更甚者遇上心血來潮,叫上幾個朋友,自備茶葉和爐具,西上古雪巖,雖沒上等茶葉,卻有優(yōu)質(zhì)山泉,圍于山洞石桌,或下棋或打牌,此福不能多享,偶爾為之方覺情趣盎然,茶趣橫生。
有一回和朋友爭論究竟是喜歡游山玩水的茶仙還是酒鬼,至今尚未蓋棺。要是有機(jī)會當(dāng)驢,自然就會去尋花茶問柳茶,買得起的就馱回家和親朋好友共享異鄉(xiāng)茶趣;買不起就假裝是茶商,賣茶的自然熱情十分,說茶倒茶,頭頭是道,你我只管側(cè)耳旁聽埋頭斟酌,時不時來一兩句或贊或嫌的話,說不定還能套出上等極品,那可就大飽口福,或許這很不茶道,就算過過茶癮吧。去過潮州喝過鳳凰單叢,香氣較猛,胃力要夠好;上廬山喝過云霧茶,香氣清淡,比較平和;深入饒平漁村“掠奪”兩斤黃枝香,想必應(yīng)屬單叢系列;印象最深莫過于去惠東的一個小小的小山村,不到十戶人家,那時我們只顧游覽山水,不要說午餐了,就連水瓶都拋至腦后,還好一戶好心人家施舍,竹葉青瓷碗里盛著滿滿的淡青色的茶水,浮著一些看得出很鮮活的青色草根,我們都稱這為草茶,這是我喝到的最質(zhì)樸的茶水,卻是最令我難忘的。各中味兒,不是言語能表達(dá)的。
喝著茶過日子,不在乎茶之價位,只求喝著爽口喝著舒心。寧可百日無酒,不可一日無茶。喝茶雖不及飲酒能應(yīng)酬,卻能在那淡淡的茶香中將友情升華,好友如茶,雖越泡越淡,卻早有濃香藏心頭,這不正像知己不在乎時刻相守嗎?
活到老,喝到老。我指的是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