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茶,排行老七。雖說如今時興排名不分先后,但這誰都知道,這叫此地?zé)o銀三百兩。從生存的角度而言,茶排在最后是有道理的。有意思的是,前面的六件事加在一起,統(tǒng)稱為食文化,而排在最末的茶卻一枝獨秀,稱之為茶文化。由此可見,茶,也自有其不同凡響的地方。
愛書者愛到一定的份上,就成了書人。喝茶者喝到一定的份上,就成了茶人。茶人喝茶,一般就不叫喝了,而叫品。品是一種境界,品也是一種文化。品再品到一定的份上呢,茶就成了一種象征,把品茶的過程再往高處抬一抬舉一舉,就有了一個比較玄乎的詞,曰“茶道”。道可道,非常道。據(jù)說有一位喝茶者,把萬貫的家財都喝光了,只得去沿街乞討。且就是乞討,也不忘去乞一杯好茶。有好心人賞他一杯茶,他飲后道:“茶葉尚可,水也不差,可惜火候不到”,主人問其故,他說:“我原來燒茶的火,用的是橄欖果核,只有藍色的火焰,火氣不大,主人不妨一試?!庇謸?jù)說王安石的品茶的水平極高,從茶湯的顏色便可判斷出其水來自長江的上游下游亦或中游,品茶品到這份上,不成仙也成精了。我有一位朋友,姓湯,外號湯司令。他對茶簡直可說是癡迷。有一位福建人在長沙開了個茶葉店,他便天天到那茶葉店里喝茶,喝著喝著,就與那店主喝成了朋友。后來那店主要擴大經(jīng)營,手中資金短缺,湯司令慷慨解囊,一下就借給了那店主十萬元。問題是:湯司令這解囊解得并不輕松,因為他是到銀行貸款,然后再借給那店主的,就為了一個茶字。之后,湯司令繼續(xù)在那店里喝茶,喝著喝著,不過癮,又自己開了個小小的茶葉店,生意清清淡淡,在那店里喝免費茶的倒是不少。湯司令說,他只要往那店里一坐,人就飄飄欲仙。三朋五友,話說天下大勢久分必合,久合必分。一個個事后諸葛亮,搖頭晃腦,仿佛治國安邦平天下,舍我其誰。
在湯司令的影響下,我也開始附庸風(fēng)雅了。我在客廳的一角,辟了一個專門喝茶的地方,叫“上茶”。根雕茶幾是湯司令陪著我去買的。我還特地請成都的流沙河先生為我的“上茶”區(qū)賜了墨寶。沙河先生“上茶”二字之下,還題了一段話:“茶之曰上,表尊敬也/醒腦提神,助談興也/清香浮動,室生春也/豈惟解渴,更洗心也?!敝?,又有友人建議,要我以“上茶”二字為題,請一些要好的文朋詩友都來湊個熱鬧,寫上一段與茶相關(guān)的文字或畫上一幅畫,于是,我不但結(jié)交了不少新的茶友,更獲得了許多無價的友誼。有時,我會一個人坐在根雕茶幾旁,慢慢地品著茶。品著品著,便想起了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在鄉(xiāng)村的田壟中流著汗,沒有風(fēng),就對著大人喊幾聲,呵——喂——!風(fēng)果真就跑來了??诟闪?,就跑到田埂邊的樹蔭下喝茶。那茶是一種老沫葉泡的茶,壺是又笨又黑的包壺,盛茶的是一只飯碗或菜碗。什么叫牛飲,那應(yīng)該就是真的牛飲了??赡桥o嫿饪?,過癮,來勁。兩碗三碗一下肚,再回到田壟中,茶又變成汗了??涩F(xiàn)在,想出一身汗,都要想方設(shè)法的。茶呢,喝得裝模作樣了。想著想著,一個人居然就傻傻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