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物質(zhì)載體,自然就和風水這個“國粹”有著天生不可分割的關聯(lián)了。盡管對于風水這個“國粹”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深信不疑,但是把它和茶結(jié)合到一起倒顯得合情合理,少了不少爭議。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不少茶館、茶莊不管是在起名的時候,還是確定開業(yè)日期的時候總要請來“大師”先給看看風水再做決斷。要說這些“大師”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實在是不太敢恭維,在連“學者”、“專家”都可以隨便自封的年代,搞個風水大師的頭銜不該比弄個“碩士”、“博士”文憑還要難吧?
要做“大師”容易,只要肯在行頭上下本錢,其他問題都不成為問題了,但是要做一個青史留名的“大師”可就不是一套行頭能搞得定的,那可需要有真“本事”了。我們今天要說的這個人就是一位在青史上留了名的“大師”,也是被陸羽收到《茶經(jīng)》中去的人物郭璞。
郭璞(276年—324年)字景純,山西省聞喜縣人,《晉書》上關于他的記載多數(shù)都是他看風水的事跡。舉兩個例子。
西晉惠懷之際,天下紛爭全面爆發(fā),郭璞一卦算下來,大加感慨:“哎呀!華夏的黎民百姓將被異族淹沒了,故土家園將被摧毀荒廢了!”于是,他托人拉關系,期待前往東南地區(qū)躲避戰(zhàn)亂。有一天,他去投靠將軍趙固,當時,趙固的好馬剛剛死了,正在傷心頭上,不肯接待客人,門人當然不給通報,郭璞見不到趙固就告訴門人:“我能讓馬活過來?!庇谑?,門人馬上向趙固匯報,趙固也很快跑了出來,問道:“你能讓馬活過來?”郭璞說:“是的。你派二三十個健壯的人,每個人拿一根長竹竿,向東行走30里,會發(fā)現(xiàn)山林中有一座社廟,你們用竹竿拍打它,就能得到一個東西,如果能夠及時把那個東西帶回來的話,馬就能活過來?!壁w固按照他的說法去做,果然得到一個像猴子一樣的東西,拿了回來。這個東西見到那匹死馬便湊上去用鼻子吐納呼吸起來。沒過一會兒,馬果然爬了起來,很有氣勢地大聲嘶鳴,也開始像以往一樣吃食了,但是之前的那個像猴子一樣的東西卻不見了。趙固很是驚奇,厚厚地賞賜了郭璞。有了路費郭璞便前往南方,渡江而去了。
晉明帝聽說郭璞在風水方面很有研究,知道他常為別人選擇墓地,于是,決定微服探訪一下他所選擇的墓地風水到底怎樣。但是,當明帝來到民間,看到的卻是一戶人家在郭璞的指導下將逝者埋在了風水上所謂龍形中的龍角位置,這在風水上乃是大兇的位置,會招致滅族的禍患的。主人跟明帝解釋說:“郭璞讓我們葬在龍角的,他還說,葬在這里,不出三年當有天子出現(xiàn)。”明帝很吃驚:“你們家能出天子?”主人說:“哪里是這樣啊!是能招來天子問話?!泵鞯勐牶螅芋@奇了。當然,驚奇的已不是主人在龍角葬墳了,而是郭璞竟然有如此先見之明。
要說郭璞是不是真像《晉書》上說得那樣神乎其神,能夠把什么東西都算得很準,從小就在馬克思主義環(huán)境中長大的我可不太相信他真有什么超能力,非常懷疑《晉書》在給他作傳的時候,所使用材料來源的可靠性。當然,也不排除作者在寫作過程中是否添了油加了醋,畢竟讀者都愛看些不同尋常的故事嘛,即使是在現(xiàn)代這個媒體無孔不入,信息異常發(fā)達的時候,還有人在被媒體曝了光以后,繼續(xù)辯稱喝某種茶能把小肚子喝下去,像這樣敢于亂鼓亂噪的人實在不是少數(shù),那么,在1000多年前,信息還很落后的社會里,要吹捧一個人的事跡,傳得再神也不是件難事吧?因此,關于郭璞事跡的準確性是要大打折扣的。但是,我們還是要相信房玄齡寫史的態(tài)度是嚴謹?shù)模嘈抨P于郭璞的事跡雖然有些不真實的成分,但是故事的梗概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這不僅是對寫史人的信任,也是對郭璞本人的信任。雖然《晉書·郭璞傳》中關于郭璞的記載多半都是他擅長算命看風水的事,但是,他的這些本事卻都是建立在廣聞博記的基礎上的。從《茶經(jīng)》對他的記述中,我們多少也能看出一點來?!恫杞?jīng)》說:“郭璞《爾雅注》云:‘樹小似梔子,冬生,葉可煮羹飲。今呼早取為荼,晚取為茗,或一曰荈,蜀人名之苦荼?!边@樣的描述方式,已經(jīng)和植物學雙名命名法上對植物性狀進行描述的方式很接近了,而雙命名法的描述方式直到郭璞身后1400多年才由瑞典人林奈建立起來。能夠這樣比較科學地去描述茶,顯然僅靠一點看風水的本事是絕對做不到的。相反,他所以能夠把風水研究得那么透,倒是應該從他廣博的知識上找原因了。《晉書· 郭璞傳》給他的評價是“博學有高才”,他不僅花了18年的時間研究和注解了《爾雅》,還曾注釋過《周易》、《山海經(jīng)》、《穆天子傳》、《方言》和《楚辭》等等古籍;現(xiàn)今的《辭海》和《辭源》上都還到處可以見到他的注釋;他的詩文著作更是多達數(shù)十萬言。
另外,我們還應該知道,郭璞只是給《爾雅》作了注,記載了茶的《爾雅》早在秦漢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寫成了。由此不難看出,中國人長期以來內(nèi)心深處的自豪感,絕不是那種整天去搶注個什么遺產(chǎn)的妄自尊大,而是確確實實有根有據(jù)、有理有由的。在林奈誕辰300周年的今天,我們把茶人郭璞拿出來說,不僅是要勸那些一味醉心于把“國粹”看風水往茶上靠的人,少弄些糊弄人的玄虛,多搞點科學的東西;更要喚醒大家對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科學,尤其是茶文化、茶科學要有充足的信心和自豪感。
北大有位留學日本的教授曾經(jīng)提過日本茶道的起點比中國高的觀點。這個觀點,去年曾在業(yè)界引發(fā)了不小的爭辯,反對的聲音很多,認可的聲音也不少。那么究竟中國的茶文化(還是說茶文化,不說茶道吧,中國人好像不太喜歡把什么都加個“道”)是不是真比日本的低呢?看看《爾雅》、《爾雅注》和郭璞,就會知道,我們的茶文化是不是在唐代以前都是一片荒蕪;就會知道,我們的茶文化是不是只有一些故弄玄虛的東西了。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中國雖然在近代落后于西方以及東方的日本,從在整體上說,中國文化也在這個過程中受到了沖擊,甚至是被否定,相對而言,已沒有太多的優(yōu)越性了。但是,毫無疑問,作為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的茶文化卻是始終領先于整個世界的。因此,在中國日益和平崛起的年代,我們更應該為我們的茶文化感到自豪,更應該繼續(xù)努力把我們的茶文化向前推進,向全世界推廣,而不要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