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茶文化為雅俗所共賞,今天,端起茶杯的人,不論是細(xì)啜名種,還是牛飲茶湯,都能夠自得其樂,這就是茶的真趣。但是要說能找到多少樂趣,那就要看個(gè)人的修為了。
茶之趣,在色香味,欲得茶之趣,須循精燥潔,故請為君說明茶事之要隘。先說水。陸子曾有“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之說,此為至言,為歷代瀹茗者所重。在工業(yè)化社會,用的都是自來水,幾無選擇的余地,龍泓、惠山之泉可望而不可即但在南方,以江水為自來水源的城市,貯自來水于陶瓷之器,內(nèi)鋪白石子,靜置一天,則差強(qiáng)人意。
次說器。自明以降,瀹茗之法由烹煮法改為沖泡法,茶器就由烹泉之器和泡飲之器組成。前者無非瓦釜,鐵罐或銅銚,銅腥鐵銹及泥土之氣所在多有,實(shí)為憾事。唯近卅年來,賴技術(shù)之進(jìn)步,不銹鋼電熱釜誕世,終于一掃陳陋,成為烹泉之極器。泡飲之器自古以來,既有金銀銅鐵之器,又有玉、瓷之器,但茶本南方之嘉木,仿佛五莊觀鎮(zhèn)元大仙之人參果一般,與五金之器相迕,僅與玉、瓷之器相宜,而玉、瓷之器豈百姓之家所能擁有?明正德年間,金沙僧首創(chuàng)紫砂壺。紫砂者陽羨石之精也。山茶者,草木之菁也。茶之極品,必生于爛石之間。紫砂壺泡新茶,恰似稻草捆秧,父抱幼子,又如竹籃提筍,母懷嬰孩。紫砂壺配白瓷甌,將茶之色香味發(fā)揮到極致,五百年來再無可替之物!
再次言泡茶之法。茶之瀹泡,首重滌器,雖然茶如明月,無貧無富家家皆有 但茶貴潔,無論是油膩葷腥,還是奇嗅怪味,皆傷茶香。所以,陸子曰“膻鼎腥甌非器也”。其次選壺,以沖泡法泡茶,最重壺堪稱中樞而系成敗于一身。一人獨(dú)啜,壺不宜大,以200毫升左右為宜。泡綠茶,壺宜扁,甌不宜深,亦不宜廣, 蓋碗最相稱。白蓋碗,深淺適宜,最顯茶色。旋沖旋啜,則茶之芬芳,不絕如縷。
最后說喝茶。如今,人們整天在紅塵浪里翻滾、騰挪,凡事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與人們浮躁的心情相契合,一切追求快速、夸張、震撼的效果,更把強(qiáng)烈的感官刺激混同于愉悅的美感??谥谖?,觸之以嗅,皆求濃香。然何者為“香”?肥濃甘脆之佳肴,其嗅腴香;花生、果仁炒炸之后,其嗅燥香;各種瓜果,其嗅甘香,諸般佳釀,其嗅醇香。唯茶者,采天地之靈氣,奪日月之光華,乃草木之菁,其嗅芬芳。常見有“嗜茶”者,唯恐茶香不濃,其發(fā)不速,持繁雕華飾之紫砂柱杯,投以半握之佳茗,沸水猛砸。其乖如斯可惜了好茶!其實(shí),茶之芬芳,氤氳而出如孟春之初,草色遙看近卻無,又若潺潺春水,汩汩清溪,可令其速乎?
論及茶趣,眾皆稱道二泡之茶香,予亦重初泡之茶,其芬芳若有若無,誠為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欲識茶趣之“新”,此其時(shí)也。
三泡之后,人皆以茶味枯淡而輕之,予以為,一人獨(dú)啜,至此時(shí)心如止水,茶湯澄澈,似有暗香浮動其茶宛如新葉,毫末畢現(xiàn),令人頓生風(fēng)塵外物之感。